船山,管宁与儒统
作者:子兴
.“儒者之统与帝王之统并行于天下,而互为兴替.其合也,天下以道而治,道以天子而明,及其衰,而帝王之统绝,儒者犹保其道以孤行而无所待,以人存道,而道可不亡.”。----------王船山《读通鉴论》卷十五,.
明末,天下大乱,船山隐居于衡山,明亡而帝王之统绝。汉末,三国纷争,管宁避居于辽东,汉亡而帝王之统不续。二先生皆以潜龙处此天崩地裂之时,而持儒统之责以自命,是故,儒者之统,孤行而无待者也,天下自无统,而儒者以道存身自有统,呜呼!其功伟矣。
船山史论多次言及管宁,《读通鉴论》卷九,“管宁在辽东,专讲诗书,习俎豆,非学者勿见,或以宁为全身之善术,岂知宁者哉?王烈以商贾以自秽,而逃公孙度长史之辟命,斯则全身之术,而宁不为也。天下不可一日废者,道也,天下废之,而存之者在我。故君子一日不可废者,学也,舜禹不以三苗为忧,而急于传精一,周公不以商奄为忧而甚于践笾豆。见之功业者,虽广而短,存之人心风俗者,虽狭而长,一日行之习之,而天地之心,昭垂于一日,一人闻之信之,而人禽之辨,立达于一人,其用之也隐,而抟捖清刚粹美之气于两间,阴以为功于造化。君子自竭其才以尽人道之极致者,唯此为务焉。有明王起,而因之敷其大用。即其不然,而天下分崩,人心晦否之日,独握天枢以争剥复,功亦大矣。由此言之,则汉末三国之天下,非刘,孙,曹氏之所能持,亦非荀悦,诸葛孔明之所能持,而宁持之也,宁之自命大矣,岂仅以此为祸福所不及而利用乎。邴原持清议,而宁戒之曰:潜龙以不见成德,不见而德成,有密用也,区区当世之得失,其所矜而不忍责,略而不足论者也。白日之耀,非灯烛之光也,宁诚潜而有龙德矣,岂仅曰全身而已乎?”按:三国儒统之责不许诸葛孔明,而只许管宁一人,则船山纵论三国人物而必推管宁为第一,明矣。
卷九,在论荀彧时又提及管宁,“然则彧所媿者管宁耳。当纷纭之世,舍宁而无以自全,乃彧故以才智见,而非宁之流亚久矣。”按:再次赞美管宁之龙德。
船山引管宁为同志,深悲其壮志之未酬,故再抒其高论[卷九],“史称管宁高洁而熙熙和易,因事而导人以善。善于传君子之心矣。世之乱也,权诈兴于上,偷薄染于下,君不可事,民不可使,而君子仁天下之道几穷。穷于时,因穷于心,则将视天下无一可为善之人,而拒绝唯恐不夙,此焦先,孙登,朱桃椎之类,所以道穷而仁亦穷也。夫君子之视天下,人犹是人也,性犹是性也,知其恶之所自薰,知其善之所自隐,其薰也非其固然,其隐也则如宿草而根荄自润也。无事不可因,无因不可导,无导不可善,喻其习气之横流,即乘其天良之未丧,何不可与同善哉?此则盎然之仁,充满于中,时雨灌注而宿草荣矣。惜乎时无可事之君,而宁仅以此终,非然,将与伊,傅而比隆矣。呜呼!不得之于君,可得之于友,而又不可得矣不得之薦绅,可得之于乡党,而又不可得矣,不得之父老,可得之童蒙,而又不可得矣,此则君子之抱志以没身,而深其悲闵者也。故宁之仁,终不能善魏之俗。君也,薦绅也,父老也,君子之无如何者也。吾尽吾仁焉,而道穷于时,不穷于己,亦岂忍为焦先,孙登,朱桃椎之孤傲哉?”按:船山悲闵之余盛赞管宁抱道以终之伟功。
呜呼!船山之论管宁岂非其自论哉?船山名句:“六经责我开生面”,六经:儒统之所寄,责我:船山之自命,开生面:存道于身,而待其光复。伟哉!船山亦可无余恨矣。
兹再引船山诗两首以殿本文:
其一,皂帽辽东客,黄金蓟北台。生无归汉日,死负报燕才。雪瓦封灯暗,宵钟到枕哀。九州随飘渺,历历梦初回。
其二,辽海归来汉已亡,双趺今古一藤床。伊威贪暖依书帙,苍鼠啼饥蹴药囊。晴日但怜窗纸白,霜风不剪径苔黄。炉烟夭袅薰残腊,惭愧天围四野苍。[见《薑斋诗分体稿》]
附注:子兴,原名张志伟,祖籍山东,北京市人,文化商人,儒家学者,民间思想家,现定居新西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