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之夜
(上部)
作者:张星水
引言
希望有朝一日,对于人生的感悟、对世间的洞察、对善恶的明晰、对人性的洞悉,对生活的描述,对生命的探究,对于苦难的反省,不逊色于徐霞客、蒲松龄、纳兰容若、李叔同、苏曼殊、郁达夫、张恨水、姚雪垠、金庸、高行健、余秋雨等诸位古今文坛名宿,我愿意成为与他们比肩古今文坛的一员。我要用满腹经纶的绝学刻画山的魂魄,书写水的灵性,诠释自然的壮丽,丈量寰宇的寥廓,憧憬命运的无常,体验生命的困惑,感悟佛陀的悲悯,还要穿越历史的悲怆,更要镌刻世间的沧桑。总之,我要用与自然神灵和古之先贤之间跨越时空的对话书写: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生命无常,物是人非,因果轮回,世事难料的世间哲理。描绘人生“悲壮、苍凉、奋斗、失败、痛苦、执著、伤感、无奈、死亡、轮回”。的演化特征。这是一部穿越古今文人心灵的游记散文。承载着多少英雄血、多少文人泪、多少士子心、多少游子情。正所谓: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江山一局棋。
正文
春节期间,蜗居京城,索然乏味,市井喧嚣,人头攒动,烟花爆竹,震耳欲聋,亵渎环境,噪音污染,恣意放炮的暴民从来不会换位思考去考虑其他厌烦巨大噪音的良善之辈的恐惧感受,这件事情充分地暴露出人性的自私与暴戾,也让人们重新衡量自由的尺度应是以不践踏别人的幸福指数为道德地线,而决非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肆无忌惮的自由,那不是行使自由,而是实施侵权。唉,不说这些世俗的烦心事了,否则情绪会再次失控的。但见周围的常人都笑逐颜开、喜上眉梢,节日的气氛浓烈。不知为何?我却一点喜悦之心都没有。面对渺茫的前景,心情抑郁,苦闷彷徨,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躯壳内的器官仍在进行着机械的生理运行,心灵却不堪重负,竭力寻求解脱之道?只是在朦朦胧胧的夜色笼罩之下,灵魂已然飞往遥远的秦岭大山之中,重新开始了我云游四海、浪迹天涯的心灵之旅。经年以来,目睹了太多的世态炎凉和悲欢离合,一颗悲怆破碎的心早已是伤痕累累,结出了一层层厚重的感伤之茧,时不时旧伤复发,向外渗出点滴猩红的血斑,用心血镌刻出韶华流逝的时光年轮。有时候也像辛弃疾《永遇乐·千古江山》那样喟然慨叹辉煌不在的江河日下: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但是,在心境颓废、空虚寂寞的悲怆之余,我的内心依旧无限向往深山隐士的幽静生活,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里结庐而居,与清风明月、山泉湍流为伴,闲暇之余,焚香叩首、念佛诵经,做一个自食其力、亦耕亦读之人。而且最好是能够仿效唐朝大诗人王摩诘,看破红尘,辞官归隐(呜呼,与一千多年前高官厚禄的王维相比,目前的我可真是无官一身轻啊!这是我的福气)。结庐隐居秦岭脚下的蓝田辋川别墅,徜徉于秦岭山水之间,陶醉于闲情逸致的艺术创作,以一个佛教居士超然于世外的澹泊心态,书写《山居秋暝》和《终南别业》那些不朽的灵性诗篇,闲云野鹤一般逍遥地渡过残生,乃至播种福田、涅槃成佛,成为终南山自古以来最有名望的山中隐士。一言以蔽之,王摩诘晚年亦僧亦俗的隐逸生活无疑也是我冥冥之中最向往的生命归宿,这种归隐山林的抉择绝不仅仅是我在身心疲惫、饱受挫折和痛苦煎熬时候的驻足歇脚的心灵驿站,而且俨然是我内心深处最向往的精神家园,它将会是我生命旅程的夙愿归期。
话说秦岭,这是一座巍峨无比的壮丽山脉,如同一幅绚烂无比的瑰丽画卷一样波澜壮阔地泼墨挥洒并凝结成形,雄浑的横亘在中国版图的中部,东西纵横一千多公里,南北宽扩二百余公里,恰似上天造就的一座巨大的屏风群雕,被鬼斧神工地镶嵌在中华腹地的正中央,秦岭也被地理学家誉为中国南北地域和温差气候的天然分水岭,把中国广袤的南北大地一分为二。唐朝文坛翘首韩愈诗云: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我对秦岭向往由来已久,尤其是看过康健宁先生导演的气势恢宏的纪录片《大秦岭》之后,秦岭的宏大磅礴的伟岸气质给我带来很大的心灵震撼与视觉冲击。春节之前的岁末,应孙继导演的邀请,有幸到四川遂宁蓬溪去了一趟,沿途驱车1800余公里(单程),途经河北、河南、陕西、四川,尤其是从关中到汉中的一路之上,在无尽的山路隧道之间穿越崇山峻岭的巍巍秦岭,翻山越岭的过程几乎跋涉了半个中国。另外途中在豫陕交界经过函谷关和潼关,这是两座自古兵家必争之地的军事咽喉要塞,均位于秦岭的北侧前沿,无论是河南灵宝的函谷关还是陕西的潼关都是在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关隘,真是“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张养浩《山坡羊· 潼关怀古》),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现在已经成为“连霍高速公路”由中原进入秦川的必经之路。不过,令人遗憾的是,由于历代兵燹之祸的战火蔓延,这两座关隘遗留至今的古代遗迹已经所剩寥寥,恐怕只有明代的残破城楼了。驱车出函谷关离开河南,进入潼关之后就算正式进入陕西境内,开始进入秦岭山脉的地域,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西岳华山,这是一座拔地通天、气势雄伟的花岗岩大山,也是著名的五岳之一,更是秦岭山脉的一条显赫支脉。这里,常年累月游人如织,旅游观光者无不为其险峻陡峭的山峰所陶醉,从全国各地纷至沓来,以顶礼膜拜的心情朝拜这座历史悠久的道教圣山。但是,我见到华山的时候,却有另外一种震撼心灵的感受,我为华山刚直不阿的倔强性格所打动,也为华山的坎坷磨砺的不凡身世所打动,这是一座充满传奇故事的大山,其中所包含的情与爱、困与惑、聚与散的世事沧桑和人生哲理,拨动出“爱恨交织,悲欢离合,聚散无常,扣人心弦”的悲戚琴瑟,令古今无数文人骚客为之动容,潸然泪下。其中又以巨灵劈山和沉香救母的神话故事最为脍炙人口,家喻户晓。寓居香港的大文豪金庸先生亦曾在其武侠名著《笑傲江湖》里塑造出了华山剑派,刻画了一个道貌岸然、暗藏杀机的武林界的伪君子岳不群的经典厚黑形象,还成功塑造了一个自幼失怙、放荡不羁,而又心存仁善与秉持正义的武林奇才令狐冲。金庸先生在耄耋之年亲临华山设坛论剑,坐而论道,也成为轰动一时的西岳佳话。回首往事,这些年来,我曾经深深地迷恋过青海湖悲壮苍凉的高原雄浑之风光,聆听着王洛宾《在那遥远的地方》的悠扬旋律,心猿意马地徜徉在西风萧瑟的青海湖畔留恋往返,沉醉迷离于西海之滨日月山麓的经幡摇曳之中,亦驻足瞻仰一千多年之前的大唐盛世文成公主的思乡眼泪凝固而成的晶莹琥珀。现在又迷恋上了壁立千仞的险峻华山,甚至迷恋上了比华山更加高大雄伟的秦岭主脉,尤其那座高耸入云、终年积雪不化的太白山,在我的心目之中简直就是一座神仙居住的圣山,我下决心一定会在有生之年朝拜这座神秘的圣山,围绕着雪峰转动法轮祈祷善念,并徒步登上它海拔3767米的主峰之颠:拔仙台,以亲眼目睹它隐藏在神秘莫测的面纱之下的崔嵬峥嵘。回想起来,我这一生注定了与大山和大海之间存在着一种特殊的缘分,我崇拜大山与大海,随身总是携带着一本《山海经》,闲暇之时就读上几页,品味古典色彩的中国山水之美。我喜欢登山看海,正应了刘勰《文心雕龙》中“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这句至理名言。尤其我崇拜在大山之上修行的高僧大德和在大海之滨隐逸的世外高人。因此,从青年时代开始,我就特别痴迷于登山和看海。故此,我很欣赏知名学者傅国涌先生“半世功名随水流,一生事业在名山”这两句充满人文哲理的对仗。而且我喜欢在夜深人静、灯火阑珊的午夜时分,留恋驻足于人迹罕至的天涯海角和高山之巅,尤其是在海风萧瑟的深秋季节伫立在故乡青岛的崂山巨峰之巅俯瞰大海。此时的四周海天一色,除了凛冽的山风就是汹涌的波涛,正是惊涛拍岸,山海之上笼罩着繁星闪耀的璀璨夜空。但是,我却感觉此时的世界显得很纯粹,也很干净,没有了人世间的功利纠葛、尔虞我诈和明枪暗箭,可以潇洒轻松地呼吸着真实而清新的空气,而不用再担心被同类之中的阴险小人所暗算和戕害,这是一个真诚的世界,也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高尚世界,没有污浊混沌的空气,没有非理性的炽烈争执,没有充满铜臭气的利益算计,更没有同流合污的鬼魅丑陋,而只有波涛拍打暗礁时发出的有节奏的阵阵回声。我喜欢这样远离尘世喧嚣的静谧生活和清幽环境,自然而纯净,与世俗无争。所以,我将来注定会成为一名远离世俗的佛教隐士,正如王摩诘居士那样的旷世奇才: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与山野谯夫为邻,竹篱茅舍,结庐隐居,亦僧亦俗,吃斋念佛,闲云野鹤,终老山林。其实,在中国历史上,即使是孔子这样主张读书人“学而优则仕”的积极入世为帝王师的圣人不也曾经流露出:“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样向往自然田园生活的诗意情怀吗。西方哲学家海德格尔的“诗意地栖居”在精神实质上也蕴涵了同样的道理,国外讴歌自然人文情怀的不朽名著还有美国人梭罗创作的《凡尔登湖》,其向往回归纯净自然的情愫沁人心脾。其实,我熟知的很多欧美朋友也十分向往远离尘嚣的自然风光和田园生活。所以,他们之中也不乏真正的隐士,例如,曾经出版过《空谷幽兰:寻访现代中国隐士》一书的美国人比尔·波特先生(亦自称赤松居士,是一个亲近佛法之人),就是一个思想非常另类,痴迷于探寻中国古典隐士文化的西方人,为此他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到“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出自唐朝诗人祖咏《终南望馀雪》一诗)的终南山探幽访古。除此以外,他撰写的另外一篇有关禅宗的四祖道场和五祖道场(位于湖北省黄梅县)的游记散文《黄梅天下禅》的空灵境界和淡雅书香也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良好印象,这真是一个深谙中国文化精髓的美国修道者,令我这个皈依三宝的佛家弟子十分钦佩并且愿意仿效之云游四海的散淡生活。
这些年来,心灵的饥荒驱使着我背着行囊游历四方,探幽访古。有的时候甚至是漫无目的地在荒野之中游荡,登高眺望,远古文明,一片废墟,残垣断壁,满目疮痍,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古往今来,尽收眼底。寰宇之内,冥冥之中,究竟有多少才华横溢的文人墨客,辗转于江湖,受挫于世俗?相信李白、杜甫只是他们之中的代表而已;究竟又有多少怀才不遇的有识之士,孤独寂寞,惆怅离索?相信陆游、柳永也只是其中的代表而已。以我为例,一介布衣,读圣贤书,诵读佛经,回首往事,蹉跎岁月,仕途坎坷,事业不顺,屡屡受挫,独自伤感,竟如同没有根的浮萍一般飘忽不定地被困在世俗污浊的池塘里痛苦地挣扎。这些年来,历经磨难,看破红尘,离经叛道,另辟蹊径,我亦走过万水千山,攀越崇山峻岭,劈开荆棘丛生,登临悬崖峭壁。越是人迹罕至的荒芜,越是漂泊放逐自我的宝藏。我喜欢一个人独处蛮荒之所,在寥廓的夜空之下,支起帐篷,蜷缩于内,盘腿打坐,开始冥想,追忆古人曾经冒着风霜雪雨艰辛跋涉并且遗留下来的永不磨灭的历史足迹,体验着远古祖先茹毛饮血、钻燧去火、开荒垦地、男耕女织、繁衍生息的苍凉与悲壮。坦率地讲,与已逝千年的古人之间进行跨越千载的历史对话是我最大的个人兴趣,我喜欢在万籁俱静的深夜悉心聆听沧桑历史发出的幽怨回声,这虚无缥缈的振颤之音让我产生过无限悠远的遐想,给我带来了出神入化的幻觉享受和飘飘欲仙的精神愉悦,这种异样的感受是与同时代的今人交流的时候所根本无法体验得到的一种奇妙的感觉。而且,我喜欢离群索居的隐逸生活,我愿意把自己放逐在杳无人烟的荒山野岭,甚至就像《鲁滨逊漂流记》中那个海中孤岛,白昼与花鸟虫草为伍,夜晚与孤魂野鬼为伴。作为一个失意落魄的潦倒文人,我不喜欢在聚光灯下的夸夸其谈,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下大放厥词,不喜欢在众人簇拥下大放异彩。我羡慕陶渊明和谢灵运的那种寄情山水的兴致,欣赏竹林七贤的那种徜徉林泉的情趣,崇拜李商隐和陆放翁的那种愤世嫉俗的决绝,向往徐霞客和王士性的那种云游四海的潇洒。虽然我的内心依旧悲悯苍生,亦时常为芸芸众生的疾苦而痛心疾首,这一点我的心脏始终是脆弱的,其实在我“发菩提心、行菩萨道”之前就一直是这样一个富有同情心的良善之人,这一点是天生的秉性,继承了母亲的善良品格。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与体恤民生疾苦的温家宝总理都同属于悲天悯人的性情中人。当然这是流露自人性之善的菩萨心肠,而并非不讲是非曲直的妇人之仁,更不是假仁假义的伪善做作,我讨厌虚伪和浮躁的人生,因为我不喜欢被人欺骗,更不喜欢欺骗众生。我也不喜欢生活在粉饰太平的谎言编织的繁荣假象之中,那样的生活是猥琐而乏味的猪狗的圈养生活,安逸舒适而又平淡无奇,简直就是在挥霍光阴,浪费生命。还是嫡仙子李太白的狂放性情洒脱不羁: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此时的秦岭,正值隆冬,空谷幽兰,寒风萧瑟,愁云惨淡,山峰阴冷。我千里跋涉,一路风尘,翻越秦岭层叠大山,走过关中和汉中,再穿越难于上青天的剑门关,进入戎马倥偬的巴蜀栈道……。秦朝灭亡之际,楚汉争霸,刘邦曾经在此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出其不意地率兵向楚霸王项羽发动了军事袭击……;三国争霸时期,蜀汉宰相诸葛亮也曾经由此路六出祁山北伐曹魏……,出师未捷,病逝五丈原。往事越千年,英雄空遗恨。一路之上,愁云惨淡,心情黯淡,听着刀郎苍凉悲怆的忧郁歌曲,心中充满着一种莫名的惆怅与伤感,驱车向着荒芜人烟的大山深处驶去,去寻找心灵的归宿,去抚平内心的创伤,这是一个孤独归隐者的人生轨迹,我向往这种远离喧嚣红尘的寂寞归隐之路,我喜欢一个人躲在深山老林之中默默地为自己疲惫的心灵疗养伤楚,我不喜欢把自己的不幸和痛苦与别人喋喋不休地分享,向与自己无关的人倾诉自己的不幸遭遇。我喜欢一个人躲在深山的隐蔽之所默默的思索,默默地流泪,默默的怀念,默默的祈祷,而不是把这种感觉与大家共同分享。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真不知道有多少古今男儿独自一人躲藏在一个远离尘世的僻静之所孤独地流着辛酸的眼泪,自我抚平抑郁苦闷的心灵伤疤,独自吞咽着世间坎坷遭遇造就的痛苦与烦恼的精神苦果。此时此刻,我伫立在这苍莽无涯的秦岭群山之中,抚今追昔,恍如隔世……。曾经的亲人,你在哪里……?过得还好吗……?人生如梦,聚散无常。悠悠往事,不堪回首。凭吊悠悠古迹,回想蹉跎今朝,我不禁黯然神伤,下意识地从背囊之中取出一壶冰凉的冷酒咕咚咕咚下肚,怫然间辛酸的怆然涕下。借酒浇愁愁更愁,哀莫大于心死……。伤感之余,举目环顾四周,巍峨的山峰白云缭绕,时隐时现。我亦是万念俱灰、看破红尘的方外之人,似乎已不再留恋世间的一切美景,正所谓柳永《雨霖铃》:“此去经年,良辰美景虚设。”我只是在有生之年希望给自己的生命寻觅一个可以安置灵魂的归宿之所,恬淡的,静谧的,孤独的,也一定要远离世间虚浮的繁华与名利的清净之所。回想这些年来我竟生活在北京这样一个繁华喧嚣的大都市里朝九晚五、艰苦打拼,周围尽是些在快车道里拼命争抢领先位置的狂热竞争者;周围尽是些唯利是图、争名逐利的俗人;四周尽是些功名利禄、出人头地的凡事;令我时常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抑与窒息,心理感觉不堪重负,我时常感到头晕目眩,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我或许患上了严重的郁悒症,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时常在威胁并压迫着我的神经和思维,夜里我经常做一些情节诡异的噩梦,我在梦境之中经常鬼使神差地遭遇一些曾经发生在故宫和十三陵的灵异事件,甚至时常梦见明朝的皇帝、朝臣、太监、宫女和嫔妃,还有东厂和锦衣卫……,尤其是殚精竭虑、宵衣旰食的崇祯帝和柔情似水、风情万种的田贵妃之间如胶似漆的绮丽爱情……以及承乾宫的宫闱逸事,更是我梦中的常客,令我魂牵梦萦。平心而论,我实际上是一个情感丰富而又脆弱的人。我经常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困惑萦绕着我的脑海,如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每逢夕阳西下的黄昏之际,我经常独自一人在紫竹院公园中僻静的竹林之中盘腿打坐,苦思冥想,却始终找不到终极的答案。苍天啊!请你告诉我:属于我的三生石和忘忧草究竟隐蔽在哪儿呢?难道真的被搁置在天涯海角的尽头?对于我的疑惑,苍天总是默默无语。但是,在我发呆冥想的时刻,却意外地与一只孤零零的小野猫邂逅,并成为了彼此精神层面的“莫逆之交”。这是一只时常驻足观瞧的小野猫,在我参禅打坐的时候,这只小猫总是默不作声地趴在一隅,充满好奇心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一只多么具有灵气和富有同情心的小动物啊,它竟能读懂我凄凉的心灵,想必我前世一定曾经是它的主人无疑……,现在我们竟成为了彼此之间不用语言对话而用眼神交流精神的默契知音,这也是一种缘分不浅的交情,预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想必这只小猫上辈子也一定曾经生活在明代紫禁城的宫墙之中,或者就是曾经服侍在我身旁的某一位宫女或太监。只是经历几百年的轮回转世,我沦落成为了一个穷困潦倒的落魄文人,她却不幸沦落成为了一只四处流浪的可怜兮兮的小野猫……,这也是我们之间前生今世的缘分所致,毕竟又重逢于世间。虽然,化形于六道轮回之中两个不同层次的存在形式,可是,我们有缘又见面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不停地寻找着医治精神痛苦的灵丹妙药,但是至今依旧两手空空,一脸茫然。除了悲天悯人的佛教能够暂时让我产生一种脱离苦海的忘忧幻觉以外,我还能得到什么精神慰籍和烦恼解脱?故此,我随身经常携带着《金刚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普贤菩萨行愿品》、《般若菠萝蜜多心经》、《六祖坛经》以及厚重的《菩提道次第广论》,当然还有那本令我爱不释手的苏曼殊和尚的《断鸿零雁记》(这本凄美绝伦的小说也是我在精神抑郁感伤时候排遣忧愁的“精神鸦片”),有空就诵读几句佛说偈语,品味几句凄楚文字。有的时候,一旦离开了循循善诱的佛经的开释,我内心的寂寥惆怅却反而与日俱增,日渐沉沦,或许在世俗的常人眼中看来,我已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精神异类”,我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冲动易怒,脾气暴躁,歇斯底里,甚至说是一个疯癫之人也不算过分吧。为此,我应该向所有被我言行无意冒犯过自尊的朋友们和同事们道一声:对不起。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之中,我背负着沉重的行囊在崔嵬峥嵘的秦岭之中踯躅漫步,云深不知处。山路陡峭,走走停停,我真不知道前进的坐标方向和目的地,一座座深入云端的大山横亘在我的面前,突兀阻挡着我前进的方向,我不知所措,步子不得不慢了下来,面对越来越窄的山路,我进退维谷,几乎无路可寻,真不知道下一步究竟把脚向那里挪动,巨型屏风般的山峰巍峨地耸立在我的眼前,像一群面目狰狞的妖魔鬼怪,露出了青面獠牙的参差锯齿,张牙舞爪地在我这个卑微渺小的云游者面前示威,令我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恐惧之心,我几乎被眼前巨大山峰的鬼魅阴影震慑的跌倒在地,险些跌落到深不可测的山涧之下,摔成齑粉,一命呜呼。此时,日头西坠,太阳落山,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之中,究竟哪里才是我今夜的宿营地和落脚点呢?我不禁暗自思忖起来。以往的经验告诉我,必须抢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找到一个安全可靠的落脚点宿营扎寨,否则,夜里山上的气温骤降,我即使不遭遇狼虫虎豹的意外袭击而丧命,也会被夜里山涧的寒流冻僵,甚至会被冻死也未可知。这方面发生过许多悲剧,尤其是对于经验不足、道路不熟和装备不足的登山者而言更是如此。而我此时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山友,没有向导,虽然随身携带着罗盘、望远镜、手电筒和登山杖,以及少量的食物和矿泉水,但是我并不熟悉这一带山岭的地理环境,又是初来乍到。所以,我决不敢掉以轻心,必须小心谨慎,方能在荒凉的大山里安全度过这个漫长的夜晚。想到这儿,我不免紧张起来,一手拄着登山拐,一手拨开两边山路里越来越密集的荆棘蒿草,摸索着幽暗的小径前进。其实,前方连羊肠小路都已经踪迹皆无,我几乎无路可寻,四周到处都是半人多高的篙草和荆棘,而且山径也变的愈加崎岖,在向远方挪动就是壁立千仞、高耸入云的险峻山峰,我此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秦岭的崇山峻岭所彻底包围了起来,无路可走了,昏暗之中,峭壁横空,危岩之下,我真的彻底地迷失了方向。在日渐寒冷的呼啸山风中,我战栗得瑟瑟发抖。举目仰望星空,竟然已是漫天星斗,在这深沉寂寥的夜空之中,耳边不禁回响起纳兰性德“塞马一声嘶、残星拂大旗”的清丽诗句。我不禁怅惘地叹息,自言自语地叩问苍天:二十八星宿在哪儿?文曲星在哪儿?娄宿星又在哪儿?还有那颗令我心驰向往的半人马座的比邻星(浩瀚宇宙之中距离太阳系最近的一颗恒星,但是与地球的距离依旧非常遥远,即使乘坐目前人类速度最快为每秒十几公里的宇宙飞船到达该星球,单程所需的时间竟然长达17万年之久)在哪儿呢?当然,头顶的北极星,我用肉眼就能够十分清晰地观察得到,不过它对于我辨明方向却于事无补,因为我不是在海中航行,而是在群山环抱的陆地之上。我不由得又取出酒囊蚴咕咚咚地饮下了几口冷酒。酒是苦涩的,心是凄凉的。周围的山峰突兀耸峙,层峦叠嶂,怪石嶙峋,直插云霄,伴随着阴凉的山风呼啸地刮个不停。身处阡陌,陷于困境,不知为何?我竟然在一瞬间十分罕见地产生了一丝后悔之意,脑海之中不禁回响起王维“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悲凉诗句。是啊!为什么要在节日里离开安逸舒适的大城市,独自流落到这偏僻荒芜的深山野岭中来接受大自然的残酷磨砺和危险挑战呢?难道这些年来我在世俗社会里所遭受的委屈和苦难还不够沉重吗?但是,这种屈服的想法也就是一闪而过,很快我这条浪迹天涯的“精神硬汉”就又调整好了心境,毕竟我不是一个在大山面前轻易低头的懦夫。我下意识地做了几次深呼吸,逐渐地恢复了内心的平静,紧绷的情绪开始松弛下来,竟不经意地环顾欣赏起四周的自然风光。但见,在黑暗之中,四周犬牙交错的苍莽山岭显得愈发的高大威猛,黑黝黝的身形突兀耸立,几乎和天上明亮的星星相接壤,高的简直可以一伸手就摘到星星了。这一景色不禁让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十多年前夜游雁荡山的历历往事,那也是一个夜黑风高的黑夜,满天的繁星不停地眨着眼睛,清澄的夜色真有一种“疑是银河落九天”的视觉感受。白天,我兴致盎然地观赏了小龙湫和大龙湫的飞流瀑布,游览了钟灵毓秀的灵峰,瞻仰了徐霞客的塑像,还虔诚参拜了几座香烟缭绕的佛教寺院;夜晚,我挑着灯笼,独自一人逶迤行走在雁荡山层峦起伏的俊朗山脊之上,此时天空上的星星又大又明亮,而我就好像腾云驾雾一般,轻飘飘的赛神仙,感觉自己和天上的星星离得很近,仿佛正徜徉在云端漫步,只要一伸手就能够摘到它们,这实际上只是一种视觉上的错觉所致。但是,也无疑衬托出山峰的峻拔和夜色的清澄,毕竟,平时在平原上仰望星空的时候是绝对不会产生这种飘飘欲仙的“摘星台”的神秘视觉效果,至于在灯火通明的繁华都市要想亲眼目睹这样群星璀璨的自然景致则更是痴心妄想。不知不觉之中回忆着悠悠往事,想着走着,我已经来到了一座山峰的边缘,此时的我已经开始步履蹒跚、气喘吁吁,我在杂草丛中摸索到一个质地还算光滑的青石板,坐了下来歇歇脚,喘口气。顺便取出定位罗盘和秦岭地形图,开启挂在头顶的手电筒,开始确定我目前所在的坐标和位置。但是,看了半晌也没有确定下来我目前所处位置的准确方位,难道我这次真的迷路了不成?面对这种前途未卜的窘困局面,在没有卫星定位设备的辅佐之下,在这个人迹罕至的群山之中,仅凭我自己一人之力,将如何发现正确的出山路径,知途而迷返呢?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茫然无措。坦白地说:我虽已在精神层面皈依三宝(佛法僧),也在平日里时常修行“四禅八定”,但是在“三皈五戒”俱足、剃度出家修行之前,还真不想现在就步彭加木(科学探险家)和余纯顺(业余探险家)的后尘而去,毕竟这世上还有许多未竞的事业等待我去实现,尤其是那部我在脑海之中酝酿已久的关于明朝风云际会的长篇历史小说(这方面自幼我受大文豪姚雪垠的鸿篇巨制《李自成》熏陶影响实在太甚了,在姚老生前,我还有幸两次去他位于木樨地的“部长楼”的家中拜访,当面聆听过姚老的谆谆教诲,故我也憧憬幻想着将来有一天我也能够书写出流传青史的历史题材的小说,以步姚老文坛伟岸的历史后尘),由于日常忙碌,我直到现在还没有来得及动笔写作。呜呼!事业未竟,壮志未酬,空留遗恨,死而有憾啊。想到孑然一身,浪迹江湖,历尽艰险,失道荒古,人生蹉跎,前途迷茫,山高路远,峰回路转,举步维艰,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此时,不禁又想起了身世坎坷的苏曼殊和尚和他那本自传体小说《断鸿零雁记》中的苦楚凄美的游子孤魂的景象,与之相仿,我亦然也是一个四海漂泊的逡巡流浪者,四处寻觅一个可供心灵栖息的避风港湾而不得。荒山野岭,夕阳西下,举目四望,阴风肆虐,草木萧瑟,正所谓:断肠人在天涯。余不禁喟然长叹,涕泗横流。
黑夜之中,山峰阴森,山谷幽暗,兀自独立,举头望天,满天星斗,熠熠发光,我不禁叩问苍天:神明显圣,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之中,究竟在那一颗星星上有我的俞伯牙?我的钟子期究竟又呆在宇宙之中的哪个角落上?或许正在天文望远镜中默默地注视着我这个地球上行为癫狂的可怜疯子。呜呼!天地之间,苦苦寻觅,时至今日,鲜有回音。霎那间我又不禁暗自神伤与叹息,因果轮回的宿命报应啊!究竟是历经几世的冤孽,才造就了我今世的业障。至今无法自拔,至今依旧沉沦,至今依旧在苦苦地寻觅着不着边际的精神梦想。我的心灵知音啊!你究竟躲藏在什么地方?是四大佛山的高山流水?是青藏高原的雪域梵音?还是地球对面大洋彼岸的黄石落基?还是太阳系外的遥远寰宇?你究竟是地球人?还是外星人?宇宙精灵?还是真正的天仙或者神明?我有十万个为什么想向你发问,向你倾诉,向你讨教。敬请上苍神灵来指引我的人生轨迹和未来的航向吧,因为,在主宰宇宙万物生灵的神灵面前,我只是一个卑微、渺小、可怜的迷途羔羊,我的灵魂太需要神灵的启示和救赎了!恳求上苍了,快点开恩显灵吧!我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等待下去了,我需要精神的慰籍,我需要心灵的滋养,我需要情感的交融,我更需要信仰的主宰,没有神灵的指引,我在纷纭复杂的大千世界里的生活始终充满了迷茫困惑与窘迫不安,就像一个失去光明的盲人一样,真的感到举步维艰,寸步难行。当然,我周围浑浑噩噩,尸位素餐的慵懒之辈也都大有人在,而且还占芸芸众生之中的绝大多数。不过,我不愿意和这些人庸俗的麻木精神为伍,我不愿意麻痹自我,从而堕落到丧失信仰的人生轨迹之内,成为他们之中思想平庸的一员。因为他们的精神没有品尝过真正的痛苦煎熬,所以他们的心灵也不会感知真正的幸福源泉,而他们的智慧更不会达到脱离苦海的涅槃境界。当然,我亦深知古往今来,大凡没有思想的人大都不会有精神空虚的时候,因为他们大都生活的很现实,也很世俗,也很实际,也很知足。所以,他们的痛苦和烦恼往往不是精神层面的问题,而是物质匮乏带来的生活窘迫和经济负荷。而思想丰富的人则不同,因为情感丰富的人,也许会越容易产生精神层面的苦闷与彷徨,因为他们对于精神境界的追求着实太高了,无法实现,或者根本无法在现实生活中找到他们苦苦追寻的终极目标,所以他们才会产生无穷的痛苦与烦恼,仰天长啸,悲观厌世,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乃至把这种因为思考而带来的精神痛苦抽象地凝固到了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艺术高度,令庸俗的常人根本无法启迪。这就像李商隐的《琴瑟》中:“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这四句诗所描述的灵异境界,一种绮丽凄凉的美轮美奂,一个常人永远无法破解的神秘命题。我时常在想:饥饿的人,可以吃饭充饥;干渴的人,可以饮水解渴;骨质松软的人,可以补钙;贫血症患者,可以补铁;可是精神饥荒,思想空虚的人,如何补充呢?这无疑需要“精神食粮”和“心灵养分”来予以滋养,可是由谁来提供这样的非物质的灵魂营养呢?只知道一日三餐、衣食住行的世俗常人自然是不具备这种“超常能量”的。在我看来,在我们生存的这个三维物质世界里,似乎只能由潜心修行、超凡脱俗,出离我执,外不著相,内不动心,并且已经参悟生死、解脱轮回的高僧大德来完成这一神圣的精神使命。所以,我对于古往今来真正的得道高僧,诸如:鸠摩罗什、玄奘法师、慧远大师、达摩上人、五祖弘忍、北宗神秀、六祖惠能、莲花生大师、宗喀巴大师、虚云和尚、弘一法师、太虚法师、海灯法师、宣化上人、印顺法师、净严法师、星云法师、净慧法师、净空法师、学诚法师、明哲法师、堪布慈诚罗珠活佛、阿旺索巴嘉措活佛、南怀瑾大师等古今先贤大德一向顶礼膜拜,视为神明,并愿意追随他们修行佛法的心路足迹。
不知不觉之中,在黑暗阴森的悬崖峭壁的笼罩下,我顶着凛冽的呼啸山风,踏着崎岖的羊肠小道,步履蹒跚地来到了一簇灌木丛边,颇为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这竟是一个天然的石穴,我双手用力拨开坚韧生长在洞口四周的茂密的荆棘和杂草,爬进尘封已久的神秘洞穴,里面漆黑一片,我透过手电筒的光束,发现洞穴里面虽然空间十分狭窄,但是,刚好能够装下我这一个成年人的躯体,而且还稍微有一些富余的空间安置我的随身行囊。踏破铁鞋无觅处,功夫不负苦心人,我在秦岭的荒山野岭之中摸索了大半天,在夜幕降临时刻终于意外地找到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过夜的安乐窝,我的沮丧心情开始舒朗起来。在崎岖的山岭上跋涉了整整一天之后,麻木已久的胃也开始产生了强烈的饥饿感,我把背上的行囊取了下来,从中取出一块塑料布平铺在洞穴里以防止夜里睡觉时候地面上会产生潮湿的寒气,之后,我又取出随身携带的压缩饼干,大口咀嚼起来,之后,再取出矿泉水咕咚咕咚畅饮几口,这样,就算是一顿晚餐了,毕竟在野外环境里是不可能太讲究吃喝的精致和情趣的。随后,我把背包当作枕头铺在塑料布上,然后斜躺下来,闭目养神,打算稍微休息一会儿。可是,由于攀登跋涉了一天的崎岖坎坷的山路,我的确是疲惫不堪、筋疲力尽,再加之蜷缩在这个洞穴构成的天然的避风港,在这样一座荒郊野外的深山老林里真可谓是温馨至极的安乐窝,所以,转瞬之间我就进入了昏沉沉的睡梦之中……(未完待续)
张星水 初稿于龙年春节